孤独的旁观者的眼神(三)
2018.06.26
文|王家骢
德鲁克经常问自己的一个问题是:你希望人们记住你什么?
这句话也是在问“我的贡献是什么?”
德鲁克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。
1999年1月18日,德鲁克这样写道:
我认为我最重要的贡献是什么?
早在60年前,我就认识到管理,已经成为组织社会的基本器官和功能;
管理不仅是企业管理,而且是所有现代社会机构的管理器官,尽管管理一开始就将注意力放在企业;
我创建了管理这门学科;
我围绕着人与权力、价值观、结构和方式来研究,这一学科;尤其是围绕着责任。管理学科是把管理当作一门真正的综合艺术(liberal art)。
一个人是否可以留名青史不取决于他的财富而是他的思想。
德鲁克希望人类记住的不是他这个人,而是他的思想,他的观点,他的概念,他的戒律。这些思想,观点,概念,戒律适用的范围在社会层面,不仅仅在企业层面。
令德鲁克担心的是他的思想被误读,被误解,所以他总是不厌其烦的告诉我们“管理不是工商管理”而是组织管理,是社会管理。
德鲁克对于各类“大师”的封号表现出不屑甚至反感。有人称他为“大师”(Guru),德鲁克回答说,人们说大师只是因为不知道如何拼写“charlatan”而已(江湖骗子)。
中国现在满大街都是“大师”。
事实上,不同国家和地区对德鲁克的理解完全不同。美国人对德鲁克有一种理解,欧洲人有一种理解,中国人有中国人的理解(或希望那样理解),日本又有另外一种理解。这些理解上的差异导致要不然觉得德鲁克的思想无关紧要,要不然让学习者觉得德鲁克也不过如此。
除了日本,大部分国家对德鲁克的管理思想是误解的。
在美国,人们认为德鲁克是“工商管理学家”。在《功能社会》的序中德鲁克写到:“作为一名作者,我最为人们熟知的是管理层面的著作,在美国尤其是这样。但是,我最初和最首要的关注并非管理,我对管理的兴趣,是指我对社区和社会的研究。”德鲁克一直大声呼吁“管理不是工商管理”,就是针对美国的读者。当然,也不排除中国的读者。
在欧洲,德鲁克的命运更加糟糕,误解更加严重。从《经济人的末日》一书出版开始欧洲人就认为德鲁克是“反文化的”(anti culture),甚至是“反社会”的。
德鲁克在《经济人的末日》中指出,上个世纪二十年代、三十年代欧洲经济的崩溃,社会的动荡,希特勒法西斯主义猖獗,是欧洲社会信念和价值观迷丧的直接后果。德鲁克认为“纳粹和集权主义是欧洲的疾病”,不是简单“德国现象或资本主义的最后挣扎”。这两种观点恰恰是欧洲所谓知识分子的共识。这本书在欧洲出版之后,德鲁克在欧洲大学的职业生涯基本上已经渺茫了。如同《公司的概念》出版之后,德鲁克在美国大学的职业生涯几乎泡汤了一样。
经济学家认为,德鲁克降低了经济学的身分,把经济学用到了企业分析上。政治学家认为德鲁克侮辱了他们的技术,把高大上的学问用来研究商业。
美国的知名大学一直排斥德鲁克,认为他的学术思想不够严谨,甚至著作都没有注脚,没有引用参考资料。但是他们忽视的是,德鲁克思想大部分是原创,哪里有什么参考资料可引用。对于那些只会“复印别人文章”的大学教授来说,德鲁克是一种威胁。在学术界,排斥异己的最佳方法就是不要让对方进到“圈子”里来。
中国人如何看德鲁克?出于功利的心思,部分企业家和管理者认为管理是帮助企业赚钱的,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把管理视为“工具”,是用来解决问题的。
他们抱着极高的期望值来学习德鲁克,然而却发现德鲁克并没有告诉他们如何赚钱,甚至连销售、财务都不讲。因此,非常失望。
我听到最多的抱怨是德鲁克管理思想过于高大上,没有工具,缺少“把手”,不知道如何将这些知识落地。
有需求就会有人出来满足需求。于是乎,就有一大批讲师出来为德鲁克的思想按“把手”,把德鲁克的整体思想变成一大堆碎片化的知识或是各式各样的技巧。难怪学习者听完之后,会觉得德鲁克的管理也不过如此!
真正理解了德鲁克并将他的思想付诸实践的国家是日本。
德鲁克说,有三位美国人曾经为二战之后的日本经济做出过重大贡献,他们是戴明、朱兰,还有就是德鲁克本人。
戴明与朱兰的贡献在于质量管理,德鲁克的贡献在于组织建设。
日本人将“社区”的概念引入到企业,开始实施“终身聘用制”。任何制度都有利有弊。姑且不论这种制度的利弊,让我们看一看这一管理制度給管理者的认知带来了什么变化。
也许会对我们的管理者有帮助。
在《德鲁克论亚洲》(Drucker on Asia)中,他曾经提到,日本是“将企业变成家庭,中国则是将家庭变成企业。”
无论是那种形式,企业都不能随便开除人。You got what you got. 家庭不会随便开除一个人“家籍”,解除一份父子“合同”。
因此,在管理上日本企业从来不看一个人的缺点。他们知道,看到一个人的缺点也无法将他换掉。所以他们只能看一个人可以做什么,而不是看他不可以做什么。这恰恰暗合了德鲁克提出的“发挥优势”的主张。
他们接受了人无完人这一概念,不管是主动的接受还是被动的接受。
中国很多企业,特别是国有企业,实际执行的也是“终身聘用”,尽管也有所谓的劳动合同,企业很难开除一名员工。但是管理者或者没有看到这一事实,或者不肯接受这一事实。因此,只能在那里生闷气。
如果能够接受“人无完人”以及“cultivating”(培育)而非“finding”(寻找)的理念,管理者会happy得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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