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我们如何读德鲁克

2018.11.19

文｜王家骢

今天是德鲁克先生109岁诞辰。作一篇短文来纪念这位伟大的思想家、生活生态学家、现代管理之父。

（注：标题没有打错，不是“如何读懂德鲁克”，就是“如何读德鲁克”）

德鲁克生前没有留下任何物质遗产，他没有成立过一家的公司，没有盖过一栋大楼，甚至没有为自己立一个墓碑，但是他却为全人类留下一笔巨大的、丰富的精神遗产。这笔一场就是德鲁克的思想。用德鲁克自己的话说，“我的遗产在我的著作中。”德鲁克也曾表示过担忧，在他逝世7-10年之后，是否还会有人继续读他的著作。

德鲁克先生的忠实粉丝，《基业长青》的作者吉姆·柯林斯比较乐观，他认为，德鲁克的著作10年以后不会过时，50年以后不会过时，100年以后也不会过时。我百分之二百的赞同柯林斯的看法。

当一个人的思想过于超前时，同时代的人不能理解，后世的人不曾记得他，因此，他会变成一个“none person”。被德鲁克誉为“管理先知”的玛丽•福丽特（Mary Parker Follett）就是典型的例子。希望德鲁克的命运要比福丽特好一些。

德鲁克的担忧，柯林斯的乐观都有道理。为什么二人的态度会如此悬殊？德鲁克的思想是否依然还有现实意义和价值？这取决于我们如何读德鲁克。

今天我们如何读德鲁克？

我个人以为，读德鲁克的著作应该围绕两个轴：一个是时间轴，一个是任务轴（空间）。

德鲁克一生写过四十几本书，横跨六十多年，他的思想在不同的著作中出现。通过时间轴，我们可以了解德鲁克思想的来龙去迈；通过任务轴，我们可以知道现代管理核心功能是什么。

我把德鲁克的思想划分为三个时代：思想形成期、最佳创作期、思想转型期。如图显示。

德鲁克管理的任务轴

有相当一批读者抱怨说德鲁克的著作读不懂。其实，说读不懂的人不应该感到惭愧，因为德鲁克著作刚刚出版时，大学教授，经济学家，政治学家也读不懂。例如1946年出版的《公司的概念》。

德鲁克在《公司的概念》1972年的再版序中说，《公司的概念》一经出版，在学术届就引发了困惑，特别是经济学家和政治学家，两种人都出现了群体智障，“Both were rather baffled”。 学术知识傲慢，让他们无法接受《公司的概念》所做的努力和结论。

经济学家认为用经济学理论解释一个“社会机构”，是强迫经济学下嫁，有辱斯文，毕竟经济学是人文社会学的“女皇”（The Queen ofsocial science）。 政治学家认为“用他们的”概念和方法去分析一个经济实体是大材小用。

“两者都相当莫名其妙，对于经济学家来说，因为这本书把他所认为的‘经济主体’，即一个企业, 看成一个社会机构，一个权力中心，实际是一个政体；对于政治学家来说，因为这本书把他所认为的概念和方法应用到一个企业，而不是‘政府’。”

坦白的讲，如果我们试图从工商管理的角度去读德鲁克，不但读不懂，甚至会抱怨说德鲁克的管理不落地，不实用。

管理学，起码德鲁克的管理学不是“工商管理”。

这句话不是我说的，而是德鲁克先生自己写的。在回答时任美国德鲁克管理学院院长提出的“你的贡献是什么的？”的时候，90岁高龄的德鲁克非常郑重的写了这样一段话，并签下自己的大名，足显他对自己人生总结的重视程度。

“我认为我最重要的贡献是什么？

- 早在60年前，我就认识到管理，已经成为组织社会的基本器官和功能；

- 管理不仅是企业管理，而且是所有现代社会机构的管理器官，尽管管理一开始就将注意力放在企业上；

- 我创建了管理这门学科；

- 我围绕着人与权力、价值观、结构和方式来研究，这一学科，尤其是围绕着责任。管理学科是把管理当作一门真正的综合艺术。”

这段话既为如何读现代管理指明了方向，也是为了防止误读德鲁克。

为什么要这么做？德鲁克自己给出过答案。

我曾经读过这样的文字，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出处。大概的意思是说，不同的地区对德鲁克的管理思想有不同的理解。美国人有一种理解，欧洲人有一种理解，亚洲人，特别是日本人又有一种理解。

在《功能社会》（a functioning society, 准确的翻译应该是“功能健全的社会”）一书中德鲁克这样写到“作为一个作者，我最为人熟知的是（工商）管理方面的组织，在美国尤其是这样。但是，我最初和最首要的关注并非（工商）管理，我对管理的兴趣始自我对社区和社会的研究。”

德鲁克认为欧洲人对他的误读和误解最严重。在一次采访中，被问到世界各地的人如何理解他的著作时，德鲁克说，美国人认为他的著作是“工商管理”，欧洲人认为他的著作是“反文化的”（anti-culture）。只有在日本，他们理解了他的管理是关于社会和社区的。

由此可知，德鲁克反复强调现代管理不是“工商管理”，而是一种社会功能。

为什么德鲁克反复强调管理不是“工商管理”而是一种社会功能？

这要从德鲁克的背景说起。

德鲁克1909生于奥匈帝国的首都维也纳，在他5岁时（1914年）爆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。那场战争打了三年，直到1917年以奥匈帝国土崩瓦解而告终。奥地利从一个有着六千多万人口的帝国，分裂成为几个不同的国家。剩下的奥地利只有六百多万人口小国。

战乱打破了社会稳定，导致严重的通货膨胀，人们的生活受到极大的影响。战后的奥地利再也没有恢复昔日的繁荣。社会的崩塌，社会价值的毁灭，给现代人造成极大痛苦与困惑。

第一次世界大战也让德鲁克看到组织的力量，战地医院，特别是胡佛等人领导的战后恢复组织，给德鲁克留下了深刻印象。

这场战争带来的心灵创伤，使得德鲁克极为渴望能够有一个稳定的、“功能健全的社会”。所以德鲁克一生都在为如何建设一个“功能健全的社会”而努力，而思考。

建设一个“功能健全的社会”不是少数人的事，而是所有公民的事。普通公民如何参与到社会建设中去，只有通过组织。

组织作为一种新兴的社会机构，人们对其知之甚少，更不用说如何构建，如何管理。组织管理的知识可以说是一片空白。

但是，现代社会不可以等，组织特别是企业管理者，他们不可能等到管理知识健全之后再去做管理。出于一种责任，德鲁克开始自己动手构建现代管理知识体系。

德鲁克的管理知识体系就是他后来是说的“博雅管理（liberalart），一种自由的技艺。

博雅管理可以归纳为六个方面：社会生态视野（世界观）、领导力、人格建设、组织建设原则（联邦分权制）、变革管理和科技创新。我希望能够陆续将六个模块展开来与大家分享。

简单地说，我们应该从社会的角度读德鲁克，从如何重新构建社会价值体系的角度去读德鲁克。